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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人生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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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蕭在禦書房裏分析這一起意外而來的兇殺案,背後人直指雲蘇,薛尉和肖雄也意識到是雲蘇在動手了,可知道歸知道,沒憑沒據,尤其,如今的九王雲蘇,身負重傷,奄奄一息,昏迷不醒,昨天的嗑血之景還充斥在每個大臣的腦海裏,這樣的雲蘇,從回京之日起就臥床不起,如何能使壞?

使壞的必然是別人。

沒有證據,就拿捏不住人。

而且,找到了源頭,還要找殺人兇手。

不說雲蘇如今臥床不起了,就是他完好無損,他也不可能親自動手來殺肖錦鶯,而真正的兇手,才是救宋繁花以及姜小黛和那三個無辜之人的關鍵。

段蕭面色冷沈,知道兇手定然是在宋繁花她們一群人中,那就一一排查。

段蕭把宋繁花和宋昭昭排除了。

溫千葉把冬青排除了。

最後剩下的,就是杜莞絲和呂如寧了。

段蕭微微蹙起眉頭,沈著聲音說,“我覺得不可能是杜莞絲,她遠居瓊州,與京城之人相交甚少,也基本不來京城,如果不是這一次雲蘇受傷,回京養傷,她也不會離開瓊州,她沒殺肖錦鶯的動機。”

肖璟道,“呂如寧的嫌疑很大。”

薛尉說,“呂府已經明著保雲蘇了,自然是跟雲蘇走一路的,如今呂子綸聽說閉關了,呂止言又領兵去了陵安城,這呂府的一切都是呂如寧在掌管,除了她,不會有別人。”

肖雄也道,“那就從她身上下手,查那兇手。”

段蕭微瞌著眼想著呂如寧,一想到這個女人,他就心情不爽,主要是剛進京那會兒,她纏的太厲害,而她給他的唯一印象就是春宴河的那一回,她要拿毛巾給他擦水,為什麽會記著那一次?因為那一次他對她的厭惡達到了最鼎峰,他不是記住了她的人,他是記住了那厭惡的感覺,所以,他對呂如寧的長相、脾性以及是不是有武功還真的不清楚。

他甩甩頭,對薛尉道,“丞相的小女兒好像跟這個呂如寧關系挺好?”

薛尉道,“時常在一起玩,也稱不上好不好。”

段蕭說,“回去問問你女兒,近期呂如寧身上有沒有特別明顯的不一樣。”

薛尉應聲,“好。”

分析到了真正的嫌疑兇手,段蕭就讓薛尉和肖雄走了。

薛尉回家找薛貝紫問話。

肖雄回家處理肖錦鶯的後事。

肖璟隨同而走。

回到肖府,看到躺在涼席上的肖錦鶯,看著那冷冰冰的屍體,肖雄一下子蒼老了好多,他老淚縱橫地說,“你娘死的早,我答應過她不納妾,因為有你們兄妹二人我就很知足了,我一直封門不出,阻止錦鶯跟雲程往來,就是怕會有這麽一天,卻不成想,斷了雲程,卻沒有阻斷掉鶯兒的死亡之路。”

肖璟同樣的悲痛,他爹說的對,因為他們打小沒娘,又只有兄妹二人,感情自然好,可他爹悲痛,他不能悲痛,如此動蕩之時,萬不能因為失了至親就忘記正事,他說,“爹,我要傳喚千左門。”

肖雄大驚,臉色幡然大變,淚也顧不得擦了,急急地說,“不行!”

肖璟面色微涼地道,“雲淳已經死了,爹還在怕什麽?”

肖雄被噎了一下,卻還是堅定地說,“不行!”

肖璟沒跟他執意爭論,只說,“千姬死了。”

肖雄一楞,片刻後身子又晃了晃,眼中的紅圈又深了一些,喃喃地道,“她怎麽會死的?她不是在千左門的嗎?千左門不是隱匿到黃楊岐沙外了?”

肖璟微嘆一聲,說,“因為不久前寒雲公子覆出,千姬就擅自出了千左門,帶著烈火,上了玉剎閣,然後,死在玉剎閣了。”

這件事,肖璟一直沒對肖雄講。

肖雄早年跟隨雲淳南征北戰,去過一次黃楊岐沙,在那裏,他認識了一個名叫楊真紗的女子,他非常喜愛,對她苦苦追求,因為這個原因,他還跟雲淳鬧過一陣子,雲淳不讓他找這種神經兮兮的人,為什麽雲淳說楊真紗神經兮兮?因為楊真紗只在白天出現,一到晚上就找不到人影了,雲淳覺得楊真紗是鬼,肖雄說是鬼就不會白天出來,晚上消失了,那應該是白天消失,晚上出現,雲淳覺得肖雄說的對,但他就是覺得楊真紗不是人,如果不是鬼,那就是妖物。

肖雄喜愛楊真紗,是真的喜愛的那種,他苦苦追求她,就是想把她娶回家,生兒育女的,若真是妖物,那怎麽辦?

肖雄一個人沈思了一夜,第二天再見到楊真紗,就形影不離地跟著,太陽一落山,楊真紗就向往常一樣提出離開,肖雄面上應著,背地裏卻又跟了上去。

然後就看到楊真紗脫了衣服,跳到了一個木桶裏。

後來他才知道,那木桶裏裝的全是藥,正確的來說,是毒。

楊真紗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子居然是黃楊岐沙這個地方十惡不赦萬毒教的試毒人。

肖雄在得知了一切前因後果和真相後就怒了,他要去搗毀萬毒教,可單憑他一人,沒辦法成功,他就將詳細情況告訴了雲淳,讓雲淳領兵幫忙,雲淳很猶豫,萬毒教不是一般的教派,人人都會使毒,很難搞定,有可能搞不定敵人,敵人反倒把他們搞定了,他不想去,是真不想去,誰都不想為了一個陌生的人送命,可肖雄很愛楊真紗,鬼迷心竅了似的,為了救楊真紗,就拿結義時候的誓言來威逼雲淳,有福同享,有難同擋,現在兄弟有難了,你擋不擋吧。

雲淳沒辦法,只得領兵去了。

只可惜,沒成功。

三個兄弟,包括當時的薛尉和黃義全都陷在了萬毒教,萬毒教為什麽叫萬毒教?因為是萬毒的來源啊,各種各樣的毒,還是以不同的載體出現的,有像楊真紗這樣的真毒人,一滴血都能毒死你,還有各種毒蟲,有可能隨意地擺在桌上一個酒杯,那都是沾了毒的,雲淳當時雖然也厲害,名聲很響亮,可真的抵抗不了這麽厲害的毒教,身陷囹圄,關鍵時刻,天災來臨,黃楊岐沙外卷起了狂沙暴,據說這種狂沙暴百年難得出現一次,可偏生,這一次,讓他們遇著了,還救了他們,這就叫天意,天意註定了雲淳不會死,要登基為帝。

萬毒教被狂沙暴毀了之後,肖雄也順利地得到了美人,幸好楊真紗是剛當試毒人不久,以至於不會對別人造成什麽危險,不然,不說雲淳容不了她,就是肖雄,可能也不敢碰她。

在黃楊岐沙,肖雄娶了她。

後來,生下肖璟和肖錦鶯,楊真紗也因為早期的試毒原因,身體日漸衰敗,肖璟看著自己母親這樣,知道她的身體是因為當年的萬毒教引起的,就踏上了黃楊岐沙,找到當年萬毒教的舊址,在那裏,創建了千左門。

為什麽要叫千左門?

因為千姬擅毒,左雪擅藥,這二人是肖璟從黃楊岐沙找來的,聽說,是當年萬毒教教主的遺孤,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姓氏不一樣,可這兩個女孩,確實很厲害,一毒一藥,撐起千左門的大梁,後來他把千姬和左雪都帶到了肖府,讓她們為他娘治身體,也維持了一段時間,起了一點效果,但最終沒能挽留住楊真紗的命。

楊真紗死後,肖雄很悲痛,千姬和左雪暫時留在了府上,她們是肖璟帶來的,肖雄自然是把她們當作女兒看待的,說是女兒,其實,也看作了未來兒媳,只是,肖璟對什麽都無情無欲,對這二個女孩除了照顧,並非別的想法,肖雄就把她們當作女兒了。

千左門的建立是秘密進行的,卻還是被雲淳得知了。

雲淳當年是親自感受過萬毒教的厲害的,在聽說肖雄,對,在當時的雲淳眼裏,能建立起千左門的,是曾經踏入過萬毒教又娶了萬毒教裏一個試毒女的肖雄,肖雄為了保護肖璟,也承認了,雲淳當時沒說什麽,等他登基為帝了,他就給肖雄頒了一張死亡詔書。

此詔書寫,“朕與愛卿為兄弟,當年為了能讓你娶到心儀的女子,朕也算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你那天說,是兄弟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擋,朕覺得這句千古名言確實不錯,是以,朕送愛卿一句,有難同擋。”

如果是旁人看這封詔書,大概看不出名堂。

這詔書裏的一字一句皆在言明兄弟之情,怎麽會是殺旨呢?

可肖雄心裏很清楚,雲淳這個詔書的意思是,朕當年為你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愛卿也得為朕走一回。

至於怎麽走,走到鬼門關前還能不能回來,那就不好說了。

其實,這就是一封死詔。

這封詔書一接,肖雄就沈寂了,不蹦跶就不會死,雲淳大概也是這個意思。

當然,這封詔書其實寫的很有水平,一方面讓肖雄不敢蹦跶,受雲淳威脅,一方面肖雄又成了雲蘇最強有力的後盾,只要雲淳有危,肖雄就要往前擋。

所以,肖府一直不出,直到後來雲淳危了,肖雄才出,也是因為這封詔書的原因。

而也因為這封詔書,肖雄要殺雲淳。

誰都不想每日都活在生命掌控在別人手中的感覺,雲淳強大的時候,肖雄自然是不敢異動的,但雲程有難的時候,既是肖雄往前幫他擋的時候,也是肖雄自後面殺他的時候。

忠君忠義,卻也下手無情。

而千左門,也因為那一封詔書,歸於了千姬和左雪之手。

千姬的性格比較強勢,左雪比較軟弱,在所有人眼裏,千左門的千姬就是門主,但其實,幕後的真正主人,是肖璟。

肖雄聽到千姬死了,越發的悲痛。

肖璟不忍心看到肖雄這樣,把他勸到房裏,不讓他再看到肖錦鶯的屍體傷心,他來操辦肖錦鶯的後事,而在他操辦肖錦鶯後事的時候,一封急信,連夜送出京城,直達黃楊岐沙。

黃楊岐沙裏,宋明艷掏出藥瓶,吞一顆藥丸進去,左雪就坐在她的旁邊,一臉討好,宋明艷沖她哼一聲,扭頭不理,左雪軟軟地說,“好姐姐,你那天突然拿著千姬手中的令牌闖進來,我當然是認為你把千姬殺了,又奪了她的令牌,來我千左門耀武揚威的啊,我哪知道你是無辜的啊。”她軟軟地仰起臉笑道,“你就別生我氣了,這解藥不是給你了?”

宋明艷冷哼,“要不是我爺……”

“咳!”

爺爺二字還沒喊完,只喊了一個字,封嘯天就猛然咳一聲,用著很有殺傷力的眼神看著宋明艷。

宋明艷撇一下嘴,沖他瞪過去,“你咳什麽咳啊,你這個年齡,我不喊你爺爺喊什麽?”

封嘯天說,“我就三十一。”

宋明艷道,“三十一還不老嗎?不夠當我爺爺?”

封嘯天翻白眼,“你爹多大?”

宋明艷想了想,說,“反正沒你老。”

封嘯天覺得宋陽絕對比他老,但這個女孩非要說他更老,真是沒眼光,封嘯天不理她了,若不是因為他現在是宋繁花的屬下,若不是他現在有任務在身,他才懶得呆在這裏跟她嚼舌根。

封嘯天轉開眼問左雪,“冠心草還得幾天長好?”

左雪伸了三根手指頭,“最快還得三天。”

封嘯天說,“那就再等三天。”

這三天裏,宋明艷也在養身體,誰叫那天闖入黃楊岐沙的時候被這個女孩給下了毒呢,但是,她跟葉知秋一起進來的,為何她有事,葉知秋沒事?

宋明艷又看一眼身邊的葉知秋。

葉知秋回望著她,“怎麽?”

宋明艷搖頭,“沒事。”

之前問過很多次,葉知秋說自己沒中毒,所以,她也沒必要再問,雖然好奇他為何會沒中毒,可是,又看一眼葉知秋,見他還在看著自己,宋明艷扭頭就走。

葉知秋跟上。

晚上,葉知秋還是執意跟她睡一個房間,她睡床,他睡地,一剛開始宋明艷很排斥,現在也習慣了,一到晚上就習慣性地往地上看一眼,如果葉知秋沒在那裏躺著,她就會不習慣,總覺得屋裏少了什麽。

三天後,冠心草長好,左雪以薄紙包好,遞給封嘯天。

封嘯天接過,說了一聲謝謝,轉身就走。

還沒走開,就看到千左門的門徒拿了一封信,急沖沖地走來,把信遞給宋明艷,沒辦法,雖然在這些門徒們的心裏,這個宋明艷來歷不明,可她手拿門主令,又受左雪大人的擁戴,他們不尊她為門主都不行。

信入宋明艷手,宋明艷信手就打開了。

看罷,她將信遞給左雪,“京城,你說的那個肖公子,來信了。”

左雪大感意外,驚奇地啊了一聲,一邊喃喃自語地說,“他怎麽會來信?”一邊迫不及待地將信接過來,展開就看,信上內容很短,就倆字,來京,後面一個姓氏,肖。

左雪蹙著眉頭將信合起來,“他讓我進京。”

宋明艷說,“進京就進京唄,你在愁什麽?”

左雪說,“我雖然很盼望進京,也盼望見他,但是我也知道,他一來信,就證明京城有危險,他有危險,不然,他不會重新啟用這個身份。”

宋明艷是個行動派,她見左雪一會兒哀聲嘆氣,一會兒又憂愁滿面的,過了半天都還在惆悵嘆氣,糾結在,“他到底出了什麽事?”這樣的傻問題上,她直接把她的手腕一拉,命令的口吻說,“進京。”

宋明艷雖然跟左雪接觸的時間不長,可也知道她是個遇事猶豫,拿不住主意的人,如果不是千左門之前有千姬這個門主在,大概這千左門老早就得瓦解了。

宋明艷說進京,就一時一刻也不耽擱。

整理行囊,趕往京城。

而在宋明艷往京城趕的時候,封嘯天去了陵安城。

此刻的陵安城,兵荒馬亂,呂止言率一萬精兵攻入陵安城,陵安城內的白鷺一陣陣的嘶鳴長叫,騰空而飛,這個白鷺棲居的美麗都城,因為一場兵亂,又成群結隊地飛走了。

曾經的白鷺歸臣,如今的白鷺東飛,是一場宿緣,還是一場命定?

呂止言擒了安逸山、安夫人以及管家付先,陵安城主府也成了呂止言的戰利品,攻入城門的時候,呂止言下令一萬精兵駐守城外,不得擾民,不得擾城,所以,一番動蕩血戰之後,城內的大小商鋪居民都在整裝待修,也有一部分地方是完整無好的,第一衣鋪雖然也在戰亂中受到了影響,但影響不深,這於軒轅淩而言,沒啥要緊,掌櫃的統計好數據,等下次軒轅淩再來巡鋪的時候給他看。

城主府裏頭,呂止言沒有坐在大廳的椅子裏,就坐在大院裏那個通向前廳的門前石階上,看著院子裏兵敗受傷的安逸山。

安逸山瞪著他,怒問,“是段蕭下的旨讓你來滅陵安,來滅我?”

這一句怒吼,驚天,泣地,鐵鳴崢崢,不甘之極!

呂止言道,“不是段蕭,是王爺。”

安逸山一楞,“雲蘇?”

呂止言道,“聖旨雖然是段蕭下的,可這主意卻不是段蕭出的,王爺從你陵安回京,命懸一線,他能放了你才怪,就算王爺心胸開闊,網開一面,不治你罪,那些大臣們也不會允許,所以,說到底,都是因為你自己,若你不讓他回京,不就沒這麽多事了?段蕭受逼迫,你受剿滅。”

安逸山何其精明事故的人,一聽這話就明白了,他皺皺眉,說,“你的意思是,當初不該讓王爺活著回京?”

呂止言一副驚嚇的樣子道,“我可沒說這話,你別亂扣罪名在我身上。”

安逸山看著他,問,“我女兒呢?”

呂止言道,“我哪知道你女兒是誰,在哪兒啊?”

安逸山說,“我女兒嫁給了……段家軍中的非池。”

呂止言笑道,“哦,安箏,不,是柳纖纖。”

安逸山沒聽懂,瞪著一雙圓盆般的大眼睛,問,“什麽意思?我女兒就我女兒,什麽柳纖纖?”

呂止言道,“那不是你女兒,那是柳纖纖。”

安逸山驚道,“不可能!”

呂止言看著他,把呂府裏那一幕真假安箏的事說給了他聽,當然,真假安箏的事是因為真假朱禮聰一事引起的,自然也帶起了真假朱禮聰一事。

安逸山聽罷,伸手摸了一把臉,“你的意思是,那個人不是朱禮聰?”

呂止言道,“嗯,不是。”

安逸山一下子就激動起來,大吼,“不可能,我不可能認錯!”

呂止言攤攤手,說,“事實證明,你認錯了,因為連薛丞相和肖太師都說了那人不是朱禮聰,是你認的準還是薛丞相和肖太師認的準?”

安逸山猛地往後趔趄好幾步,手掌死命地按住眼眶,痛苦後悔之極,他突然一聲大笑,然後又仰天長笑,他活過了朱帝一朝,活過了雲帝一朝,卻沒想到,在段蕭這裏,栽了跟頭。

他忍著鉆心的疼意,問,“那我真正的女兒在哪兒?”

呂止言搖頭,“不知道,這個你要問柳纖纖。”

安逸山一下子跪下去,為了他的失誤,為了他的執念,為了他的女兒,為了他的城民,他這真的叫賠了夫人又折兵,他心如死灰地說,“你殺了我吧!”

呂止言道,“不殺你,臨走之前,段蕭把我喊到他的書房,讓我保下陵安城,他說,他喜歡這裏,而你,繼續守在這裏。”

安逸山一楞。

呂止言說,“不知道他為什麽會保你。”

呂止言不明白,安逸山卻明白,那是段蕭對他的忠義,他問,“你剛說,我女兒的行蹤,柳纖纖知道?”

呂止言點頭,“嗯。”

安逸山問,“此女現在在哪兒?”

呂止言眼中掠過一道冷光,慢慢地笑了,“正在我的軍中。”

安逸山疑惑地擡頭看他。

呂止言說,“一名軍妓,你想見,我帶你去見,她是在出嫁那天把你女兒換走的,是把你女兒弄死了還是弄走了,你還真得親口問一問她,當然,你想怎麽問,我都不會管。”

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人交給你了,你想怎麽折磨都行,只要能問到你女兒的下落。

安逸山瞇緊眼眸,說,“帶我去。”

呂止言親自帶他去了,像安逸山這種活了朱帝一朝,又活了雲帝一朝,害了雲蘇卻還能安然無恙地活下來的人,什麽世面沒見過?什麽世面都見過,自然,什麽折磨人的法子都懂。

呂止言站在營帳外,聽著裏面傳來的淒慘的聲音,面無表情,等到安逸山再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呂止言看他一眼,問,“問到了?”

安逸山沈著臉,一臉嫌惡地說,“問到了。”

呂止言問,“人在哪?”

安逸山道,“說是被她娘帶走了,但她不知道她娘在哪兒。”

呂止言蹙眉,“這種騙人的話你也信?”

安逸山看著他,忽然一笑,“她是說真話還是說假話,我辨得出來。”

呂止言看著他嘴角的笑,後背躥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心頭也瘆的慌,他忙別開臉,讓人帶著他回了陵安城,回去後,半夜裏,呂止言就把他殺了,當然,還有安夫人,管家付先,還有陵安城主府裏原先的人,所有人,都被他在夜裏血洗了。

封嘯天趕到陵安城的時候,這一場血洗之災已過。

陵安城主府被呂止言重新翻葺,然後,他又去了一趟花蕭府。

花蕭府的大門在鎖著,門口貼的迎門聯別有意味地昭告在每個走過這個院子前的路人眼裏,呂止言看著門匾上“一世花蕭”這四個字,終於明白段蕭為何會讓他保下陵安城了。

他說,他喜歡陵安城。

呂止言輕笑,怕不是喜歡陵安城,而是喜歡這個宅子,而宅子裏,必然有他與宋繁花美好的回憶。

是什麽回憶呢?

呂止言擡頭看了一眼那院門,又看了一眼那高高的院墻,這個地方是段蕭與宋繁花住過的,呂止言很想進去偷窺,但又不敢,他覺得段蕭與宋繁花都是詭詐之人,很可能這院墻周圍有什麽危險東西。

呂止言駐足很久,不敢冒進,望洋興嘆半天,扭身就走。

結果,撞了一個人。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拿了冠心草解藥趕回來的封嘯天。

封嘯天見花蕭府的大門鎖住了,低頭就問呂止言,“這府裏的人呢?”

呂止言被他撞了,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管這府裏的人哪裏去了?你莫非還認識不成?”

封嘯天道,“我認識。”

呂止言一楞,“你認識?”

封嘯天道,“嗯。”又道,“他們走了?”

呂止言道,“去了京城。”

封嘯天不再多言,轉身就走。

呂止言莫名其秒,沒偷窺到段蕭與宋繁花住過的宅子,還被莫名其秒的人撞了,他氣哄哄地回到城主府,回去後寫了一封信給段蕭,對他說安逸山已滅,沒有問到安箏的下落,他隔天會帶著安逸山的頭顱進京覆命。

段蕭接到這封信,給了一個字,準,準字後面又跟一句話,“我記得你在衡州的時候跟宋世賢關系挺好,回京途中,去看看宋世賢,他如今在瓊州,離陵安城不遠。”

呂止言拿著這封信看了半天,才琢磨出段蕭話裏的意思,這哪裏是讓他與宋世賢見面啊,是明明是讓柳纖纖與宋世賢見面。

呃,柳纖纖……

呂止言合上信,段蕭說的沒錯,他在衡州確實跟宋世賢關系最好,宋世賢也是他最真心交的一個朋友,原本,宋世賢愛柳纖纖這件事,他不插言,因為是兄弟,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他都力挺,所以,宋世賢喜歡柳纖纖那會兒,他是什麽多餘話都不說的,可如今,哎。

天意弄人,情路傷人。

呂止言吩咐一萬精兵整裝待發,回京,他則是帶了柳纖纖,還有二十多名士兵,去瓊州。

十九匹馬,一輛馬車。

馬車是給柳纖纖用的,待遇極其好,可偏偏,這華香暖帳內,每日都會進來一個士兵,為什麽是十九匹馬?因為每天都會有一個人不用坐馬,而是在馬車裏,與柳纖纖歡好。

柳纖纖被折磨的枯瘦如柴,原本豐盈的身姿也瘦了很多,雖然美麗的面孔依舊,可眸子裏的亮光卻沒了,大概從那天被人拖出呂府後,她的心就徹底的死了。

她以為,從此以後,她的心再無波瀾,可在看到宋世賢的那一瞬間,她的心,還是起了漣漪。

呂止言來看宋世賢,宋世賢自然很高興,站在門口迎他。

呂止言翻身下馬,走過來,將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一遍,打遍罷,右手伸出來,往他肩膀上一拍,笑著說,“這個樣子的宋世賢,比我剛開始那會兒認識的還要英俊。”

時間弄人,呂止言記得他去年從衡州離開的時候,宋世賢還沈浸在被柳纖纖背叛,被愛傷的體無完膚,整日買酒飲醉的狀態裏,可如今,這個男人,沒有被傷害壓垮,他站了起來。

呂止言往後一招手,十九個士兵皆翻身下馬,而馬車內的不雅之聲也停住了,然後,馬車內的男人和女人都出來了。

其實,在馬車靠近門口的時候,宋世賢就聽到那種不太好的聲音,但他沒管,也沒理會。

士兵長年在外出征,帶軍妓是正常的。

他雖然不當兵,卻也略聽過傳聞,所以,並不多問。

可是,在看到從馬車裏面走出來的女人後,他整個人都一僵,從眼到臉,到身體,完全的僵硬住,薄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

宋世賢大概永遠不會想到,他再次看到柳纖纖,是這般光景,她幾乎是被男人摟抱著出來的,而她的衣服,也薄的令人不敢直視。

她脖頸、手臂上的齒痕,發腫的紅唇以及那雙顫抖的雙腿都在清晰地刺激著宋世賢的心臟,也在清晰地提醒著她,如今的柳纖纖,成了個什麽樣子。

宋世賢眼睛一紅,看著柳纖纖,好像在看前世的夢幻。

那個他想一生一世呵護,笑一下他就會開心一整天,皺一下眉頭他就會心慌一天,她只要願意跟他吃飯,願意跟他出游,願意讓他牽一下手,碰一下胳膊,或是擁抱一下,他都會覺得自己處在了天堂,她是他的天使,更是他的珠寶,他寧可惹家人生氣也不願意讓她流淚,她但凡願意讓他吻一下,他就什麽都願意奉獻,他不介意他被她利用,只要她真的愛他,可是,她不愛他,而在他心中,那麽美好的她,又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她為什麽要變成這樣?

宋世賢眼中不忍,很想擡腳上前,將柳纖纖拆開那個男人的懷抱,可是,他不能,他死死地按住手。

呂止言看著他,知道他在感情與理智裏掙紮,便不出聲。

段蕭讓他帶柳纖纖來的目地,大概就是給宋世賢心靈的最後一擊,擊垮柳纖纖擺在他心中的那堵墻,讓他看得見那堵墻外面的天空,或者說,外面的女人。

柳纖纖很是難堪地任由男人攙扶著,她站不穩,她一路上都在被淩辱,如何站的穩?

她此刻的樣子在宋世賢的心中,定然很醜陋。

可再醜陋,她還是柔著嗓音喊了一聲,“世賢。”

曾經,她多少次這樣喚著他,嬌笑的,嗔怒的,生氣的,可憐的,哭泣的,每一聲每一聲,落在宋世賢心中,都是甜蜜的。

可如今,再聽著這一聲世賢,他只覺心痛。

比當初她背叛他時更心疼。

宋世賢猛地一個轉身,往門內去了。

呂止言跟著,進門前,他扭頭,沖那個士兵說,“回馬車上去。”

士兵立馬抱著柳纖纖又回了車上。

呂止言又對另外的十九個士兵說,“你們找酒樓吃飯,不許擾民!”

十九個士兵應是,高興地去大吃大喝了。

當天中午,宋世賢設宴招待了呂止言,岳文成也來了,宋清嬌沒來。

三個男人在一起吃飯,自然少不了喝酒。

宋世賢已經很久沒喝醉了,可這天還是喝醉了,醉的連送人都起不來,還是岳文成去送的。

送罷回來,去宋世賢的東院看他,見他躺在床上,握著戚煙的手,喃喃的說著話,明明醉的一塌糊塗,說的話卻很清晰,全是關於柳纖纖的。

戚煙平靜地聽著,時不時地拿帕子給他擦一下汗。

岳文成本來還挺擔心宋世賢,看著屋內的這個情形,壓根也不擔心了,直接回去找宋清嬌。

宋世賢醉了一下午,晚上醒了,醒來後也不吃飯,就一個人坐在屋子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戚煙進來伺候他,他也不動,只是盯著窗外的夜色看著,戚煙好幾次問他困不困,他都不理,實在是戚煙自己都困的不行了,她就勸他睡覺,宋世賢依舊不動,好像老僧入定了一般。

戚煙嚇死了,以為他中午喝酒喝壞了,立刻喊魂一般的大喊,“大少爺!大少爺!你醒醒!你醒醒!”

一邊大喊一邊用力的拍打著宋世賢。

宋世賢被她吵的一陣頭疼,忽地就站起了身。

戚煙又嚇一跳,還沒來得及問一句,“大少爺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結果,宋世賢去了書房,在書房裏翻騰了一陣子,翻騰罷就出了門。

戚煙擔心他,自然是跟上。

現在已經很晚了,樹林密集的地方都是烏漆抹黑的,但沒有被樹林遮擋的地方,一片月光灑落,很亮,宋世賢手中拿著一副卷成個軸的畫,來到了院子偏西地方的一個大湖邊。

戚煙一看到宋世賢站在湖邊,嚇的一下子沖上去,抱住他的腰,大喊,“大少爺,你別做傻事啊!”

宋世賢額頭一抽,轉頭看她,“你認為我要跳湖自殺?”

戚煙見他說話了,把他腰間的衣服抓的更緊,“大少爺,這人生還長著呢,你可千萬要想開點。”

宋世賢道,“我今天想的很開。”

戚煙這個時候可不敢反懟他話,直直地點頭,“嗯嗯嗯,大少爺想開了,想開了就好,那咱們回去睡覺吧,這都好晚了。”她想說,她都困死了。

宋世賢卻是一把伸過手臂,將她摟了過來。

戚煙一怔。

宋世賢將她摟到近前後又松開她,一手舉起那副畫,一手輕輕拉開那條纏著畫軸的繩子,繩子解開,沒有束縛住的半沓子畫紙就滑了下去。

戚煙往下一看,看到女人的腰身和裙子。

宋世賢將畫完全展開,上面的女人,清晰地印在月光下,美麗驚人。

曾經,宋繁花在天琴閣裏問姜小莫,“你認為衡州第一美人是誰?”

姜小莫回答說,“柳……纖纖。”

宋繁花輕冷一笑,說,“那就畫吧。”

當時,宋繁花讓姜小莫畫了柳纖纖的美人圖,送給了宋世賢,不得不說,姜小莫的畫功確實很好,將柳纖纖的媚態、神韻描繪的入木三分,那畫上的女子魅力四射,瀲灩傾城。

宋世賢一度把這幅畫掛在書房他所坐的書桌的對面,一擡頭就能看見,後來,發生了那些事後,他就將這副畫收了起來,原以為,這一生,他都不會再拿出來,也不會再開啟,因為,他把自己的心,連同這幅畫一起塵埋了。

可今天……

宋世賢眼睛狠狠一閉,揚手一扔,那畫隨風而落,輕輕款款地蕩漾著,落於湖中。

月中湖,湖中月,一碟仙子入畫夢。

畫中女子嬌艷生香,卻從此,隨風隨水而去。

宋世賢一瞬不瞬地睜著眼,看著那畫慢慢的被水打濕,融化,看著那畫上的女子從開始的美麗傾城到後面的墨汁潰散,面目全非,看著那畫以及那畫中的女子,沈入湖底,再不覆得見。

纖纖……

一句心底的呼喊,換來男人眼中一淚。

曾經,我愛你。

如今,我放了你。

戚煙看著那掉進湖中的眼淚,神情好像很平靜,她掏出帕子,遞給宋世賢。

宋世賢伸手接了,卻沒有擦,他只是站在月光下,無聲靜默。

戚煙不敢開口說話,也不敢打擾他。

過了很久,不知道多少風吹過之後,宋世賢突然出聲喊,“戚煙。”

戚煙一楞,緊跟著啊一聲,“大少爺。”

宋世賢微微偏頭看她,目色溫暖,“你說的很對,人生還很長,那麽,今晚,你來跟我睡。”

戚煙大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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